【瓶邪】《橘枳》8
【08】
第一场相亲安排在第二天的上午，吴邪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公司楼下，又磨磨蹭蹭不敢进去。小张哥昨晚已经给了他更为详细的资料，果然是张起灵最开始推荐的叫“乔祯”的女孩。吴邪看着她的照片，说不上喜欢，也不觉得讨厌，这一次纯粹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答应了下来，只不过临到眼前又有点胆怯了。
为什么相亲要安排在公司里面啊？！怎么看都会觉得是商业会谈吧？！
自动门不停开了又关，大厅里开始有人像偶遇神经病一样注意到他。吴邪一咬牙一跺脚，打算就这样梗着脖子进去，不料有一个人快他一步从里面迎了出来。
不是吧？还有专人接待？
吴邪正惊讶着，却见里面出来的人直接掠过自己朝身后快步走去。他好奇回头，就在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已经无声无息滑来一辆车，司机敬业地打开了车门。吴邪一边在心里吐槽谁玩这么大排场，一边眼巴巴瞅着，在看见下车的人后果断朝大厅里面走去。
在刚刚得知一个尴尬的秘密之后，还是不要和张起灵面对面的好！
吴邪快速闪进电梯间，躲掉那道淡然却一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长长舒了口气。
张起灵看着吴邪飞也似的逃开，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助理简略读出的工作安排上，末了，他问：“吴邪排在几点？”
“吴邪？”助理反问了一句，茫然答道，“预约里没有这个人啊。”
张起灵默然，便也不再问，只是转头对司机道：“小陈，你去花店买束玫瑰，然后交给A组的小张。”
被突然叫到的司机小陈明显一愣，反应迟缓地点头，像是大脑无法正确处理这条信息。他趁张起灵转过身的工夫，凑到助理前低声问道：“张总怎么了？”
助理也是一头雾水，撇撇嘴道：“感觉不太好。”
张起灵将二人低语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感觉不太好。
专用电梯在另一个方向，他稍稍回头看了一眼开合不断的电梯门，确认了自己的状态。
确实不太好。
吴邪见到小张哥时颇为窘迫，只因那个人盯着自己看了整整一分钟还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轻笑，搞得他想问又不敢问，只能通过转移话题来消除这种不适感。
“在公司里要怎么相亲？”吴邪东张西望瞧了一阵，心说总不能就坐在格子间吧？
“当然给你们准备了专门的地方，”小张哥笑道，“提前了半个小时，你的心情很迫切嘛。”
脸唰地就红透了，吴邪结结巴巴辩解道：“我……我那是起早了。”
小张哥一脸“我懂我懂你不用说了”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先带你上去。”
吴邪从没想到，一栋严肃的办公大楼居然会开辟一层休闲区专供相亲见面使用，而当他看到了几乎是满座的场面后，更加觉得这年头单身狗还真的不算是稀有物种了。
电梯门一打开便有专业侍应生来为他们引路。吴邪他们跟着人一路经过多对男男女女，他们大多相谈甚欢，偶有一两个表情比较尴尬，匆匆跟着各自的工作人员离开。吴邪不禁咋舌，微微后仰身子低声问小张哥：“你们每介绍一对都要这样？工作量也太大了吧……”
小张哥摇头否认，道：“不是的，所有能上到这层的都是金卡和钻石卡会员，普通和银卡在楼下，也不会有专人负责，只是提供场地。最普通就是只管介绍，不接待。”
“你们也太会赚钱了，这不是逼着人多交钱办VIP么。”吴邪转着头打量四周，这么多的数量，这得挣多少钱啊，张起灵妥妥的是个土豪。
“VIP当然要有它的优势，不然怎么能叫Very Important Person呢？”
落座之后没多久，小张哥接到一个电话，他与对方低声交流几句。吴邪正无聊地欣赏落地窗外的城市风光，忽然感觉到一股算得上灼热的视线扫过来，一回头就对上了小张哥颇为古怪的表情。他向吴邪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自己举着手机沿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吴邪喝了一口这里提供的咖啡。加了超量的方糖还是苦，他喝惯了茶叶，总是不适应咖啡的味道。
小张哥还没回来，却有另外一位职员被侍应生引到桌前，他忙站起身打招呼。挂着工作牌的职员握了握他的手，道：“我是乔小姐的负责人王景怡，这位是乔祯乔小姐。”她侧身露出站在她身后的人。吴邪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真人，想起自己看过的照片，默默佩服了一下ps的创造者。
其实也没有很夸张，只是真正的乔祯脸圆圆的，眼睛没有照片上那么大，鼻头也要大一些，整体看起来，还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吴先生您是一个人？负责您的人不在吗？”
在对面落座之后，王景怡礼貌开口，吴邪看一眼自己旁边空出的位子，急忙答道：“他刚刚出去——”
“我回来了！”
吴邪话没说完，小张哥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大捧……呃，玫瑰花？
他拼命使眼色询问小张哥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对方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了坐着的乔祯。
“乔小姐，这是吴先生特意为您准备的玫瑰花。抱歉稍稍送晚了一些，希望您不要介意。”
小张哥的表情极为真诚，不止吴邪，一些坐得较近的其他人听到动静看过来后也发出了不大不小的惊呼。乔祯更是又惊又喜，圆圆的脸蛋染上了晚霞一般的红晕，看向吴邪的目光比之前更加脉脉。
趁小张哥坐下的工夫，吴邪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也是……你们的……服务吗？”
小张哥低头翻资料，借此迅速回答道：“老总送的，回头跟你细说。”
吴邪端起咖啡送到嘴边来掩饰自己的惊讶，再抬头时，两边的负责人已经开始了基本的介绍工作。吴邪和乔祯两个人都有些拘谨，不过小张哥和王景怡应该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活跃起气氛来得心应手。不一会儿，他们两人便很默契地共同离开，留给两个人适当的独处空间。
乔祯抿了一口咖啡，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嗯？”吴邪一愣，完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她指指自己的脸：“和照片不一样。”
吴邪了然地笑了，道：“没什么，其实真人更可爱。”
乔祯便害羞得不说话，眼睛时不时看向桌上的玫瑰，而后脸上的笑意更深。
吴邪正愁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咦？”乔祯诧异地抱过花束，微微蹙眉数了一遍花朵的数量，手指夹出里面的一张小卡片。吴邪扫一眼卡片上的字，只觉得全身都僵了。
“吴先生，你这是……”
卡片被推到桌子中央，样式非常普通，印着几个烫金字——“友谊地久天长”。
冷汗“唰唰”往下淌，吴邪心说张起灵你要害死我啊，就算我哥暗恋过你，那也不能这么整我啊！
“一定是花店弄错了……哈哈哈……”
吴邪干笑着，表情越来越撑不住，乔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数量又怎么说？”她的笑容愈发冷静，“13枝玫瑰花代表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吴邪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他娘的他怎么知道多少朵玫瑰花有什么不同的意义，六六大顺九九归一吗？！
他伸手拿过那张卡片，刚想撕了以减少尴尬，没想到手腕被人突然握住了。
“等一等！”乔祯抓着他的手腕，皱起眉看着卡片的背面。吴邪被她的反应搞得更加心虚，索性翻转手腕。只是没等他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乔祯已然眼角泛红。
“吴先生，觉得不合适麻烦您直说，犯不着玩这种小把戏！”乔祯抓了手提包就往外跑，走出两步后又回过头，冷冷道，“顺道告诉你，13朵玫瑰是友谊长存，你的好意我领了。”
站在不远处的王景怡和小张哥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人已经不见了。王景怡看了一眼吴邪，摇摇头也跟着追了出去，小张哥倒是饶有兴致地坐在了他对面。
“发生了什么？”
一听到他的声音吴邪就更来气，他将卡片“啪”地拍到小张哥面前，怒道：“突然送来一束花，还夹着这东西，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小张哥看起来也不知情，他拿起卡片一看，脸上的表情甚是精彩，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我真的不知道。”
吴邪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刚才的一场闹剧已经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他可不想再出风头了。
“那你把前后都说明白。”
小张哥点头，不假思索道：“刚才我接到张总司机小陈的电话，说有东西要给我，还说是老板吩咐的。你也知道，张总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会送花的人，更何况是给我，所以我猜他的意思是让我把花给你，借你的名义送给乔小姐——他是希望你们能在一起的。但是这种岔子……肯定不是张总的意思，他不是这样的人。”
其实吴邪也这么觉得，张起灵怎么看都不像这种耍阴招的人，只是……
他翻过卡片，点点背后的签名：“这是他的字吗？”
背面的空白处签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张起灵”。小张哥低头辨认了片刻，否认道：“不是，张总的字没有这么乱。”
都说见字如见人，卡片背面的签名透着一股随心所欲的感觉，不像张起灵性格体现的严谨，而且一点也不大气，哪有公司老总的签名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嘛！
吴邪默默觉得小张哥说得没错，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找各种理由为张起灵开脱，更是一阵别扭。
一定是吴羽的原因，一定是的！
小张哥安慰地拍拍他，道：“别丧气，这才第一个，后面还排了很多好姑娘的，慢慢挑。”
吴邪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道：“他在公司吧，你带我去见他。”
小张哥以为他要去找自家老总拼命，急忙随口扯了个谎：“啊……张总还没来呢，他的上班时间比较晚。”
吴邪不为所动，回道：“我来的时候碰见他了。”
小张哥见借口败露，手忙脚乱地想要再找一个：“那个……我记错了，他出去开会了。”
“他的司机刚给你送来了花，他是自己开车去开会的吗？”吴邪叹了口气，弯腰抱起桌上有些乱的玫瑰，“我不会怎么样他的，至少也会给我哥一个面子。你带我去就好了，不然我自己跑过去跟他说你扔下我不管，上班玩忽职守。”
小张哥非常隐秘地朝吴邪翻了个白眼，吴邪只当没看见。他以落后半步的速度跟在慢吞吞往外走的小张哥旁边，催促道：“以你现在的速度，中午休班之前也还是可以走到的。”
听到这话，小张哥终于恢复到正常步速，同时还试图劝吴邪打消这个念头。
“你看张总人又闷，还爱放冷气，这个楼的温度已经够低了，你过去会感冒的。”
“我抵抗力好。”
“万一我被老板误解工作不合格怎么办，他会扣我工资的。”
“他扣掉你多少我补给你。”
“哎呀那我告诉你最后一个小秘密，你就不要过去了吧。”
吴邪停住脚步，目光炯炯地看他：“好。”
小张哥大喜过望，急忙道：“老大其实喜欢男人，你看你这么直挺挺的小伙子，老是见他也不怕被掰弯。”
吴邪定定地看着他，唇线抿紧了些。小张哥见他不再执意往前走，心里甚是开心，刚想再加把劲把人劝下去，却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吴邪怀抱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对着他身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小哥。”
转身前的最后一秒，小张哥悲哀地想，这下终于要“被辞职”了。
吴邪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开头是可以决定过程的。
他与张起灵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尴尬的境遇之中，直至现在，他仍是要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站到他的对面。
小张哥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精彩万分，一向擅长插科打诨的嘴在对上张起灵深不见底的瞳孔后彻底抿成一道直线。
“那个……”小张哥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作视死如归状，“吴邪的筛选信息有几个地方需要补充，如果张总您不反对的话我申请加个班。”
张起灵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吴邪怀抱的玫瑰花上，对着耳旁飘过的一长串啰嗦不耐烦地用鼻腔发出一声“嗯”，之后便不再言语。
小张哥知趣地快速离开两人的视线范围，吴邪瞥一眼他故作镇定的背影，一回头便对上张起灵的视线。
“小哥，”他道，“找个地方聊一聊好吗？”
张起灵看一眼墙上挂着的电子钟，已经临近中午。他很难想象自己会主动对一个人发出邀请，然而事实是他确实这么做了。
“一起去吃个午饭。”
吴邪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边走边多嘴地问了一句：“还是去瞎子那儿吗？”
张起灵的背影顿了一下，他头也不回道：“你不喜欢？”
回想起之前在瞎子那里大快朵颐的美好回忆，吴邪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他做的菜很好吃。”犹豫几秒，他又加上一句，“就是觉得你的生活范围还真小啊。”
按电梯的手指有轻微的停顿，吴邪以为是自己越界了，正纠结着该如何道歉的时候，却见张起灵很正经地点了点头，一副非常认同的样子。
宽敞的专用电梯里，他和张起灵各站一边。吴邪窘迫地盯着上面不停变动的数字，眼角余光瞥到张起灵将头微微侧靠在电梯墙上闭目养神。
额头细长的发丝随着轻微的晃动滑落，纤长的睫毛与垂落的细发纠缠在一起，是与双瞳一般，墨一样的黑。
冷光源混着通风口抽进的凉风，反光的玻璃墙让这个狭小的空间处于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温度中，铁索摩擦的声音和每一层渐次响起的说话声，机器运转的滴答声……经由这不经意间的一瞥，一瞬间全部被隔绝在外，只余胸膛一颗不停搏动的心脏。
扑通。
扑通。
扑通。
电梯的提示声响起时，吴邪还没有从这种奇怪的氛围中拔身而出。他几乎是踉跄着跟在张起灵身后，脑海中一直回味着那人嘴角紧抿时的弧度。
我一定是疯了。
吴邪这样想到，随即一步迈出冷气充足的大楼。
凉爽的皮肤在刹那间向外蒸腾体内的热气，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正在一点点冒出细密的汗珠。西装包裹的全身处于不透气的窒息之中，吴邪一手抱着玫瑰，另一手难耐地扯了扯领带，骂了一句：“这是什么鬼天气，热死人了！”
张起灵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同样是西装革履，吴邪见他还是清清爽爽的模样，当下觉得好奇。
“小哥，你不热吗？”
说着，他便去碰随着走路而摆动的手。张起灵下意识避了过去，只剩下吴邪尴尬地半伸长胳膊架在那里。
吴邪皱皱鼻子，全身的热气都直冲到脸上，烧得他几乎要晕倒。他缩回手，不好意思道：“抱歉。”
张起灵摇摇头，下一秒，他将手背贴在吴邪一侧的脸颊。偏凉的体温覆上吴邪和玫瑰花一样红的面颊，竟让他在无意识下挨着滑腻的皮肤蹭了蹭。
吴邪受惊一般急忙拉开距离，瞪大了眼睛看着张起灵，一脸震惊。
张起灵从从容容收回手，虚握成拳放在身侧，道：“我不热。”
“噢，那真是太好了……”
他干巴巴回道，头一低便走在了张起灵前面，急匆匆地，仿佛在逃避什么一样。
张起灵索性悠闲地跟着，看着吴邪只顾埋头走路还不断撞到别人身上，一大捧玫瑰被撞得变了形，可还是一样的火红颜色。
他一早便注意到了吴邪穿着的西装，是吴羽的。两个人从背影上看没有半分区别，吴羽曾经也对着他脸红过，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他看一眼吴邪已经烧到耳朵根的红晕。
像含苞待放的玫瑰花一样。
他微微眯了眼，白花花的日光落进眼睛里，绽开一片绚烂的光。
—TBC—
超长的一章=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