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橘枳》7

【07】

 

过惯了暑假，吴邪一觉醒来已近十点，吴羽早就走了。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右手摸索着拿到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两个未接，一条短信。他点开通话记录，赫然是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是老妈发的，问他的相亲情况。吴邪一想只觉得头大，听了昨晚吴羽的一番肺腑之言，他都不知道该在张起灵面前摆出什么表情。好在负责他的换成了小张哥，张大总裁应该没有什么空闲时间来管他的闲事吧？

忽略掉明显是糖衣炮弹的短信，吴邪犹豫着按了回拨，数声冗长的“嘟”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接起了电话。

“我是张起灵。”

吴邪吓得差点摔了手机，忙诈尸一样从床上坐起来，清清嗓子道：“我、我是吴邪。”

“我知道，”张起灵道，“我给你打的电话。”

“啊，我刚睡醒……”吴邪摸摸脑袋，配合着打了一个哈欠。他的大脑已经完全卡壳，这接下来要怎么说？

显然张起灵处理起这样的尴尬场面得心应手，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虽然他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淡淡道：“已经有几个人给了回复，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想想也是，张起灵除了为相亲的事打来电话，其它的也没什么理由了。他急忙回道：“我现在是暑假，基本上每天都有时间。”

“好的，我会帮你安排。”

说完这句，电话便被单方面挂断了。吴邪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头有些懵懵的，直到趿拉着拖鞋去刷牙时才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等等，负责他的不是小张哥吗，为什么张起灵会给他打电话？！

长白婚介中心的效率在半小时后得到了最为明显的体现，这一次是小张哥打来了电话，详细说了从今天开始为期一周的相亲安排。吴邪听得头晕脑胀，只觉得自己要像电视剧里那样，举着香槟酒杯周旋在莺莺燕燕的会场，不时与人交流几句，享受着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冰冷的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他可怜兮兮地问电话另一头的小张哥，掩不住心里头的埋怨。

“为什么我要在你们指定的地方相亲啊？”

“当然是为了方便记录你的相亲过程，从而对下一次做出更好的调整啊。”

小张哥如是道。

吴邪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一想到自己相亲还要在不知道多少个人的注视下进行，他就浑身不舒服。不管怎么样，到时候一定要找几个理由让这些人离开。

“务必要收拾一下自己，可别像昨天一样穿牛仔裤了。”

临挂电话前，小张哥特意这样叮嘱，吴邪连声应着，起身去衣柜里翻了翻，发现自己仅有的一套西装皱皱巴巴地团成一团被塞在角落里。他实在记不得自己在何时暴殄了天物，无奈作为老师的他一向在穿着方面相当随性，唯一的正装还是大学期间买来参加辩论赛的，工作之后鲜少有穿它的机会。

现买也不现实，他对着衣柜瞅了半晌，决定去找吴羽要一套，反正他们的体型没差别。

出门前，吴邪隐约觉得屋里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然而一眼扫过去又没有任何变动的地方。他只好当自己是太敏感，锁上房门便离开了。

 

吴羽住在一个新开盘的小区，目前和方霖同居中。他给了吴邪一把备用钥匙，只是吴邪来串门时从来不敢随便使用。

万一打扰到别人的兴致就不好了。他是这样考虑的。

然而今天他只敲了一下便有人来开门，方霖笑吟吟帮他拿了拖鞋，拖把靠在沙发背上，原来是在打扫卫生。

“我哥呢？”吴邪边换鞋边向里屋探头。吴羽今天应该不用去公司，一大早他从家里离开，难道不是回家哄生气的男朋友吗？

“他不在，”方霖倒了一杯水给他，“从昨晚出去就没回来。”

吴邪暗自腹诽，还不是你不让人回家，但脸上仍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道出今天来的目的：“我想借一套他的西装来着，应付相亲。”

方霖二话没说带吴邪进衣帽间，拉开一侧的衣柜门，指着一排挂着的各式西装让他自己挑。吴邪简直看花了眼，一面咒骂资本主义的贪婪一面寻找自己喜欢的样式。

挑来选去，吴邪感觉他的审美观已经被丢到了太平洋。随手选了一件最普通的，他迫不及待地换上看效果。方霖站在他身后，无意间看到镜中的人便晃了神。

“你和他真像。”方霖喃喃道。

吴邪前后照着镜子欣赏效果，觉得甚是合意，听闻方霖这一句感慨，也随意回了一句：“我们是双胞胎嘛。”

方霖摇摇头，帮他抚平领口的褶皱，道：“我见过很多双胞胎，你们是最像的，像到……我常常弄混。”

“真的吗？”吴邪觉得新奇，虽说一路长大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会分不出他们兄弟俩，只是没想到，朝夕相处的恋人居然也会混淆。

“是啊，”方霖叹了口气，“其实我第一次见到的是你，而不是他。”

吴邪换了衣服，跟着方霖回到客厅，听他讲他和吴羽的往事。

“其实我和你们也是同校，不过要高了两届，”方霖陷入回忆之中，表情变得更加柔和，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忍不住失笑道，“我那时是学生会的秘书长，负责迎新，建筑系和经管系的迎新处靠得很近，你那时大概跑错地方了。”

被他这样一说，吴邪也想起来了，当时他和吴羽被人流冲散，索性先去报道，却因为没看清指引牌上的内容而跑去了经管学院。因为他们兄弟俩长得实在太像，负责接待他的学长并没有察觉，等到手续只剩最后一道时，一个眼尖的老师才发现通知书上“建筑系”的字样。

“当时带你办手续的人就是我，我还被老师骂了一顿，拿着新生名单跑去教务处核对，然后在半路上碰见了拖着行李箱的吴羽。”

方霖边笑边摇头：“要不是我确信在前一分钟还见你在报道处，不然我也分辨不出你们俩。”

“是啊，”吴邪也跟着点头，“我的大学生活也是一团麻烦，所有的老师同学都会认错我们两个，幸好我们并不在同一学院，不然肯定更棘手。你能想象几乎每周都有女生跑来跟我说，‘吴羽，我喜欢你’吗？这对一直单身的我简直是灭顶灾难。”

方霖哈哈大笑起来：“其实到现在，如果你们两个不说话，闭上眼睛站到一起，我是绝对分不出来的。”

吴邪通过手机屏幕的倒影看自己的眼睛，好奇问道：“一定要闭上眼睛吗？”

方霖点头。“没错。你不知道，你们说话的音色都几乎一样，只是对同一件事的表达方式不同罢了。而眼睛，虽然虹膜的颜色相同，但是看人的温度是不同的，”他比划着，努力让一头雾水的吴邪理解自己的意思，“吴羽看人时眼神是很温和的，像一杯温水，让被看的人觉得好像可以喝到，然而他却不知道这杯温水是被放在高处的，根本碰不到；而你呢，你的眼睛温度更高，看起来暖暖的，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抱在怀里。如果刚才你是用钥匙开门而不是敲门的话，我一定会反应不过来的。”

吴邪摸摸自己的脸，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真的有这么夸张吗？”

“幸好，我是说幸好，你们的性格不同，不然真的就是和克隆一样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方霖拍拍胸口，像是真的庆幸一样。吴邪自己很难体会这种情绪，不过想到就连他们的父母也会偶尔弄错，便觉得释然了。

下一秒，他便想到了张起灵。会对他如此用心，恐怕还是因为他和吴羽太像了吧，毕竟吴羽是他仅有的几个朋友当中的一个。

想到朋友，吴邪觉得胸口一窒，也许在某些时候，他又变成了吴羽的替代品。

这种不适感让他几乎想将张起灵的事情告诉面前的方霖，幸而他还是忍住了。既然吴羽说自己不会因为往事放弃方霖，兄弟之间的联结告诉他吴羽并没有说谎，如果他贸然道出真相反而可能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他实在不应该跑来添乱。

他和吴羽拥有几乎完全相同的遗传基因，对彼此太过了解。如同水月镜花的倒影，即使身在不同的世界，但他们仍像未出世时那样，蜷缩在狭小的子宫内，被母亲温暖的体温包裹，连脐带都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知晓吴羽的所有想法，他相信吴羽也是这样。

方霖见吴邪陷入沉思，也不再说话，直到吴邪主动开口：“你和我哥在一起时间不短，是不是也觉得他护我护得太过了？”

方霖的表情先是茫然，继而变得清明。他犹豫着点头，委婉道：“其实我是不太赞同他帮你安排相亲的，感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这样的回答自然不出所料，吴邪也跟着附和道：“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积极，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想让我帮他分担家里施加的压力，昨晚想了想才觉得，应该不单是这样。”

“压力？”方霖的表情有些疑惑。吴邪并没有注意到，他随意挥了挥手，打哈哈道：“哎呀出柜总是件艰难的事情嘛。”

方霖的目光变得闪烁，动了动嘴却也没说话。吴邪只当他是在意吴羽的情况，安慰道：“没事，反正有我的相亲在前边挡着，我家里也没多说什么。”

方霖笑了笑，没再说话。

吴邪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其实是这么回事，听家里人说，当年我们出生时条件不好，我妈没法剖腹产，我哥头一个出来后医生发现两个人的的脐带缠得太紧，我被他拉得变成了脚朝下，又有脐带绕颈。医生告诉家里人说我是保不住了，生下来也是个死胎，明白点说就是被老大拖死的。虽然后来我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但是小时候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我哥懂事之后就觉得是他连累了我，所以才什么事都顺着我，连当年大学报志愿也是。要是以后，他还是……你别委屈自己，我都这么大人了……”

方霖听懂了吴邪话里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道：“如果不是他顺着你，我又怎么会遇上他呢，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还是很感激的。”

吴邪一愣，也笑了：“也是。”

又零零碎碎聊了一会儿，吴邪拎着装衣服的袋子打算离开。方霖站起身道：“那件衣服是吴羽大学期间买的，这几年都没有穿过，你穿着挺合适的，我觉得也不用再拿回来给他了。”

吴邪本来是打算只穿一次应付当前的危机，等自己送去干洗店的西装拿回来后便把衣服还给吴羽，既然方霖都这样说，他也不再客气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