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橘枳》2

【02】

 

吴邪后退两步，看着他哥和那个叫“张起灵”的人握手低声交流。张起灵很少说话，偶尔点头回应一下，让他看得直咋舌。本以为吴羽已经够面无表情了（如果只会笑也算是面无表情的话），原来张起灵才算得上真正的面瘫，简直是面部神经坏死。

他只好别别扭扭跟着人再回到会客室。张起灵正坐他对面，淡然的眼眸看过来时有穿透一切的力量。吴邪尽量低着头不与他对视，整个人变得局促起来。

吴羽拍一拍他的背，介绍道：“我弟弟，吴邪。”

“你好。”

这是吴邪第一次清楚地听到张起灵的声音，偏低的音调有一股清冷的味道。他忙伸出手和他握手，接着便被那边微凉的体温惊了一下。

整个人都是冷的。

吴邪收回手，默默交握自己的双手，努力暖回被张起灵带走的温度。

张起灵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吴羽的双胞胎弟弟，除了感叹两人长相确实极为相似之外，其他方面就再无共同点了，尤其是在隐藏情绪这一点上。吴邪简直把自己的脸当成了写字板，上面大写了几个字，“太尴尬了好想离开”。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吴羽所说的内容上。

“没问题。”他道。

吴羽对着他一摆手：“我弟弟就拜托给你了，他要是挑三拣四你就揍他，我不心疼！”

“喂！”吴邪狠狠瞪了他一眼，同时小心觑着张起灵的神色，微微撇嘴，“别说得跟刘备托孤一样，我相个亲还不准提几个要求了？”

仿佛是被刘备托孤这个奇特的比喻逗到了，张起灵罕见地弯弯嘴角。等他意识到后连忙微微低头掩住面上蔓延的笑意，再看去时已然恢复成之前的状态。

吴邪气得肺都要炸了，平时他哥虽然也开他玩笑，但仅限于面对家人的时候，哪里见过对着一个外人……他再次瞄一眼张起灵，修身剪裁的西装，衬衫的袖扣低调而精致，手背的皮肤十分白嫩，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等等，他收回自己不受控制的视线，心道，不是说好从衣着上观察他的品味吗，怎么就跑偏到人家的皮肤和手上面去了？

吴邪一晃神，恰好撞进张起灵一片沉寂的眼眸中，如深沉的大海将他包裹，水波凉凉地拂过他的身体，仿佛有光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闪烁。他猛地一震，尴尬地从这双带着魔力的眼睛里逃离。张起灵稍稍偏头，几丝细碎的发落入玻璃折射的阳光下，黑曜石一样的眼睛轻轻动了动，却不是看向这边。

吴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已经自顾自地开始介绍基本情况，张起灵听得似乎挺认真，偶尔会附和上一两句。那两人谈得可以说是热火朝天，身为话题中心的吴邪听了只觉得羞愧难当。三个大老爷们坐在一起讨论有关相亲的事宜，这比让老妈带着去和姑娘见面更难堪。

吴邪越听越觉得如坐针毡，勉强挂上去的微笑一点点垮下来，最后只剩傻笑的能力。吴羽看了一眼时间，对张起灵道：“我还有个会，详细的你问他就好。”

张起灵点点头。吴羽拍拍吴邪的肩膀，递给他一个“你自己努力”的眼神后便往外走。吴邪忙跟出门去，拽住他哥的胳膊抱怨道：“我说你这也太……太他妈丢人了。”

吴羽眼睛向屋内一瞟，安慰他道：“张起灵是我大学的室友，我们俩关系不错，他办事很可靠的，你放心。”

“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吴邪摸着后脖子还是感觉不妥当，还要说什么却发现张起灵也从会客室出来了，站在距他们俩几步远的地方，眼睛望着这个方向。

“那你就这么走了？”吴邪拉拉他的衣袖，明亮的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被人卖了的感觉。”

“我什么时候坑过你？放心吧。”

吴羽挥挥手，偏过身子向后面的张起灵点头致意，便进了一旁等待的电梯。吴邪郁闷地看着显示的数字一点点减少，一颗心悬在胸口，半分安全感也没有。他尴尬地转身，目光游移不定：“那个……呃，既然是我哥的朋友，那我叫你一声小哥可以吧？”

张起灵沉默着点点头，转身走向另一部电梯，按下按钮，吴邪在他身后局促地站着。电梯门开后，张起灵率先迈了进去。吴邪与他对视半晌，眼见着电梯门都要合上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要跟上去。即将合拢的缝隙中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电梯门再次无声地向两侧滑去。吴邪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低声说了句“谢谢”。

张起灵按下“9”的按钮，宽敞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吴邪靠边站着，手指划着金属的横栏：“我们去哪儿？”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不是来相亲？”

“啊？啊……嗯。”吴邪半张着嘴，感觉自己蠢爆了，这果然是吴羽耍他的把戏吧！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应声而开。吴邪回头征求张起灵的意见，见他动脚也忙跟着出去，同时好奇地打量起周围来。

不同于想象中的公司格子间，在吴邪的视线范围内，这一层楼都是一个个磨砂玻璃隔出来的独立房间，有不少房间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他们一出来，很快便有怀抱文件夹的职员迎上来，将他们两人带进最角落的隔间里，一张圆桌，两把椅子，靠墙的书架上放着满满当当的档案盒。小职员放下手中的东西，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张起灵，问道：“张总这是……”

张起灵眼睛一指吴邪，淡淡道：“升钻石。”

女职员看向吴邪的眼神立马就变了。张起灵说完便不再停留，也不和吴邪打招呼，径自出了房间。

待张起灵走后，女职员才抚一抚胸口，吁道：“紧张死了。”

她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示意吴邪坐到小桌对面，自己则从一堆文件夹中翻出一个，摊在面前。

“简单介绍一下，我叫王丽，您叫我小王就行。”王丽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表格展示给吴邪看，“这需要您填一个基本情况登记表，我问您答，可以吗？”

吴邪点头：“可以，不过我想先问一下，升钻石是什么意思？”

王丽微笑着回道：“看来您不是太了解我们公司的业务。是这样的，公司的客户一共分为普通客户、普通VIP、银卡VIP、金卡VIP和钻石VIP五个级别，不同的等次所需要的中介咨询费是不同的，当然，介绍的对象也是相应档次。比如说，您现在是钻石VIP，那么您可以在我们公司所有的登记客户中进行选择，而银卡VIP就只能选择普通、普通VIP和银卡VIP，金卡和钻石卡的客户资料他们是见不到的。简而言之，等次越高，面对的候选对象条件越好。”她顿一顿，忽然冲吴邪吐吐舌头：“本市很多有名的钻石王老五或者女神级别的客户都是钻石VIP，这样说您可以理解了吧？”

吴邪恍然大悟，心说这张起灵够意思啊，直接给升了钻石VIP，也没说中介费的事，到底是吴羽跟他关系好。

王丽见他笑得开心，便道：“我上班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张总亲自带朋友过来，您二位的关系一定不错。”

吴邪摸摸耳垂，不好意思道：“也不能这么说……”主要是我哥和他交情深，我属于沾光的，他在心里默默道。

“那么我们开始吧。”王丽道，“您的名字是？”

“吴邪。”

“年龄。”

“二十六。”

“看不出来啊，我以为您要更年轻一些呢。那么职业呢？”

“大学老师。”

王丽抬起头：“是哪所大学呢？具体的学科是怎样的呢？”

“Z大，建筑系讲师。”

“好的，那么您对另一半有什么样的要求吗？”

吴邪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关于人生的另一半，对他而言一直是个模糊的存在，既没有认真考虑过，也没有切实交往过的对象，更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不喜欢什么样的。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却真的把他难倒了。

他的手在空中比划着，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重点，最后丧气地一低头。王丽对此见怪不怪，将带来的平板打开，滑动着相册里的照片给吴邪展示。

“这是几个比较典型的外貌类型，吴先生可以选自己比较喜欢的，这样容易归纳。”

吴邪看着一张张照片在眼前闪过，选了半天也没定下来，只好闷声道：“长相方面我没什么要求。”

“那性格呢？”

“就……孝顺啊，体贴啊，性格要好一点啊，这些常见的吧。”

光是几份调查问卷，填完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王丽朝他甜甜一笑：“今天主要是做这些工作，接下来我们会对您的情况进行综合分析，然后为您推选出候选对象，同时也会将您的数据发给其他的客户。我们保证这些数据不会泄露，请放心。”

“那你们选完之后呢？”吴邪问道。

“到时我们会电话通知，由于您是钻石VIP客户，所以是优先进行筛选，按照以往的情况，大概在后天就会有结果了。”

吴邪点点头，他看着王丽嘴角浅浅的酒窝，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那个……冒昧问一下，你有男朋友吗？”

也算是生平第一次，吴邪被自己说的话羞得面红耳赤，搓着手不好意思看她。王丽先是一愣，随即摇头：“还没有。”

“那……你愿不愿意下班后一起和我吃个饭？”

王丽正抱着一堆活页夹往外走，吴邪眼疾手快替她拉开了玻璃门。王丽低头道了谢，吴邪便想帮她将资料接过去，后者却稍稍错身躲了一下，微微笑道：“不用了，被别人看到不好。”

吴邪碰了一鼻子灰，仍是不想放弃，就又问一遍。他见王丽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有些摸不清女人的心思。

临近拐角，前后都没人，王丽悄悄低头，道：“我五点半下班。”

听得这一句话，吴邪的眉毛都扬了起来：“我在一楼大厅等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为了公平，至少你已经有我的了。”

他指的自然是基本情况表中所填的手机号码。王丽再次看了看周围，刚要开口说话，脸上的微笑便在一瞬间凝固了。

吴邪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之前走掉的张起灵正站在他们面前，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但就像自己踩到他的时候，明明连眉头都没皱，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在生气。

“张总。”王丽头越发低下来，想要从张起灵身边绕过去。吴邪不明就里，在错身的瞬间听到一声冷淡至极的声音：“员工守则第八、第十二条。”

王丽身形一顿，下一秒便小跑着离开。吴邪追她未果，转回身冷冷看着张起灵。

“小哥，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TBC—